幻境东梁

一  
无论一年之中去秦岭东梁多少次，到了冬季看雪景仍是必不可少的。年年如约而至，入冬后就开始心驰神往了。本周看到户外俱乐部发东梁线路后，便挡不住诱惑，果断跟进。  
周六一大早刚坐上车，收到了自驾提前出发，已经到达服务区登山口的楼上夫妻发来的消息说服务区飘雪了。看来今天东梁那边的天气与预报的一样，是阴雪天。  
一路顺畅，九点不到，我们也到了秦岭高速服务区。天气果然是阴冷雾浓，只是没有飘雪了。大家接受天气不好，出来爬山就是这样，能遇到好天气更好，遇不到也正常。况且，高海拔的天气本来就是多变的。不过，这么多年的经验，绝大多数是由晴转阴，阴转晴不多见。因此，也不期待过会儿天能晴了。  
前两周在秦岭终南山一带爬山，山上都是雪很厚。今天出发时，认为东梁海拔更高，这边雪会更厚。结果进山后，林场路上雪很薄，有些地方路面都盖不住。好在往里走了一公里后，雪慢慢厚了。积雪填满乱石滩后，踏在松软的雪上就很好走了，这也是四季中来东梁最好走的时候。  
一个多小时后，走到了林场路的中段，山色漂亮起来了。草木全部披上了雪挂，与山坡一色，如雪山长雪树一样。继续向前，天空有些放亮了！云雾后的太阳光芒，把天地间的茫茫雾气，照得微微的亮闪闪，白雾生动起来了。
正在大家庆幸天气要转好时，突然左边的山顶上，像掀开了厚厚的雾被子一样，露出一道洁白闪亮的白云，如洁玉堆在山脉顶上一样壮观。紧接着，对面石海位置的天空蓝了，并且在石海与山坡的夹角处，堆着一大团白云，白云与蓝天相映成辉，漂亮极了！很快又换个位置，清亮的蓝天又闪出一角，把头顶上全是雪挂的树枝，映得像白云撒在树梢，又奉献给蓝天一样壮观，看得大家欢呼起来，赞美声不绝于耳。  
这样的美景是时有时无的，可以说是几分钟后，又被云层挡住了，山中又是浓雾弥漫。正是这变幻不定的美景，才让我们更觉得好看和难得。因为，根据我多年的爬山经验，一定要抓住眼面的美景。一定不要推定，现在都这么漂亮，一会儿上到山顶，一定会更美的。因此，凡是蓝天闪现时，我们必拍个不停，生怕漏下一帧画面。  
许是一路上心情愉悦，便脚下生风。十点半就到了三岔口，比之前任何一次来都走得快。小有自豪的是，我竟然是走在前队中的唯一女将。从三岔口拐进去，开始上坡。爬到石海附近时起风了，看到东二梁山顶的雾气正在散，头顶的天空又蓝了，阳光如金子般洒向森林，穿着雪袍的植被光灿灿的好看。这也表明：天晴了。  
十二点不到，我们冲出箭竹林，来到了东二梁的大草甸上。  
二  
东二梁上，视野中的景色之美，令我们不约而同地觉得是到仙境之中了。不过，今天的仙境风大且冷。可眼前的美景让我们不畏严寒，快乐其中。  
远看，在蓝得闪亮通透的天空中，北面相连的东大梁山脉之上，一条长长的白云，横躺在山顶上。乍一看，辨不清是云是雪。再一看，白云正轻卷慢舒地散出丝丝缕缕飞向蓝天，如神仙们正在悠闲地放烟花一样美妙。  
近看，东二梁草甸上阳光充沛，日照时间长。正午时向阳的一侧，雪总是会融化一些，午后气温低时又很快结成了冰。如此重复，把一侧冰封起来了。雪水还在一些灌木和高大冷杉林的枝端和叶尖，挂起长长短短的水滴状冰凌。使草甸上，无论是高山草或低灌木，乃至围在草甸北面的冷杉林，全是一身洁白雾淞与晶莹的冰凌集于一体，成了硬棒棒的玉树琼枝和淞花烂漫。  
当灿烂阳光，洒在冰天雪地的大草甸上时，一旁的雪山熠熠生辉。那如从雪里冒出来的雪白植物亮闪闪的，在狂风中尽情舞蹈，潇洒飘逸；那摩擦碰击出的清音切切，如天籁之音，悦耳动听，如仙境正开舞会一样美好。看得我激动得只会一遍一遍地重复：太美啦！真是太美啦！  
当下，天地互映，眼前的一切美得如梦如幻，妙不可言。  
按常规，东二梁仅是大东梁的前奏，比二梁高出一百多米的东梁顶，才是美景的主题。另外，我们今天是原返线路，也就是两小时后还会重返二梁。因此，在目不暇接地欣赏中，还要惦记着冲顶东梁，这也是必须且情愿的取舍。  
我们顶风穿行二梁草甸，走到垭口边的拐弯处，也就是二梁上的那座山峰的山坡下，一眼看见一对恰似背靠背的“男女”时，我就想哭了。那本是两棵一米不到的灌木，因处在风道上，包得严严实实的长长雾淞，被多变的风向，风雕成了层次分明，活灵活现，如一对正坐在坡下休息的“伴侣”。他们仰着头，目光炯炯地看向前方。其状态极像是爬山的我们，休息一会，再相伴远行。  
触景生情，让我想起了七年前，在鳌山大梁下，我们看到一对同样是栩栩如生，并肩相拥的石头情侣身姿挺拔地矗立在茫茫石海中。当时与今天一样，一眼看到，怦然心动，让同伴赶紧拍下这对坚贞的年轻伴侣。那时，更多的是感动，感动于生动地验证了即是海枯石烂，也要永远相伴。  
今天看到这一对时多了感慨：他们像是一对爬了很多山，走了很远路的伴侣。极像是这些年一直在爬山的我。七年后，他们来到了这里，虽然有了岁月的苍桑，却仍然相依相伴，依然留连于山间，看万千美景。分明是告诉我，这就是爬山人身体与灵魂的样子。  
此时，我们也是头发上结满霜花，却乐此不疲，勇往直前。但是，面对他们，我没有停步。因为，我的情绪有了波动，必须放一下，先去完成今天来的初衷：登顶东梁。  
当我返回时，看到画面中的他们，比我前面经过时更传神了。这时候，正对着他们的那边天空上，正好有一朵开成两瓣的云，在拍出的画面中，那朵云落在了两个人的头顶上，如漂亮的发髻一样。  
画面之美，让我热泪夺眶而出。像极了我作为爬山人的追求，红尘中灵魂相伴，看世间云卷云舒，风景万千。也是在鼓励我，永不停步，相信路上总有美景相遇。  
三  
离开雪白的雾淞“情侣”后，急匆匆地穿过箭竹林，在东梁的森林入口，看到先期抵达的队友们在此午餐。风向多变且大，领队选的这个位置也挡不住风，让我这顿饭吃得心都酸了。  
通常在高海拔爬山行走时，气温再低都会大汗淋漓，可只要停下来就冷得无法承受。因此，停下来后我快速穿上羽绒服，还将冲风衣套在了外面。就登山装备来讲，我的己是最顶级的了，可还是冷得无所适从，简直是要命的冷。在零下十七度下，还狂风拍头。冻得手都拿不住勺子，端不稳餐盒，进入口中的热牛肉汤，感觉不是喝进去的，是被狂风涌进口中的。咽下去的每一口都是夹着冷气，把爬山人的艰辛，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。极速用完餐后，赶紧起身冲顶，实在冷得不能多待半秒。  
从东二梁爬上东梁顶，净高一百多米，山坡很陡，正常情况需一个小时左右。由于是在海拔两千八百米以上爬坡，过去每一次走到这里，都是最艰苦的过程。每一位登山人基本差不多，走十来米就停下来休息。这时候在空旷的森林里，几乎都是站着休息的驴友。  
今天就不一样了，爬坡的前半程，看不见一位站着的，无论上的快慢全是脚不停步。另外，之前冬季来，只要开始上爬，还经常见大雪天穿着半袖T恤还热得汗直流。现在不同了，所有人将衣服都穿在身上了。期间，还有队友停下来痛苦地说脚冻得受不了。我也一样，实在是前面用餐时把大家冻透了。  
直到爬了四十多分钟，稍缓过来后，大家开始欣赏森林里的雪景了。东梁顶下的这片原始森林，全是笔直参天的冷杉古树。现在，山坡上是厚厚的白雪。四季不落叶的树冠上也穿上了长毛雪装，高大的树干上包裹了一层密实的雪纱。如果不仰头，视野中就全是竖起的雪柱子，把我们比得如小矮人一样。也正是原始森林中来了身穿五颜六色，内心纯真，恰似永远儿童的我们，成了真正的童话世界了。  
继续向上，明显感觉到气温更低，也感觉到有冷风下来了。看着森林的古树身姿越来越低矮，表明离东梁顶近了。冷风吹来，又开始觉得异常的冷了。我看不见自己的脸冻成啥样，可我看到小伙伴们的脸是红中带青。帅哥的嘴巴上方，全是冻着的冰鼻涕坨。可是，面对迷人的景色，哪还顾得上面容如何。只要有好景，就一处不落地拍照留念，先拍景再拍人。拍照时手都快冻掉了，着实把我们驴子的执着、天真和傻劲全部展现出来了。  
四  
终于要登顶了。迎接我们的是劈头盖脸的狂风。东梁顶是此处山脉的最高，寒风比二梁用餐地方的风速大的太多了。  
狂风把山顶一旁万亩一米多高，从头到脚，每一片叶子都穿上厚厚洁白雪衣的大叶杜鹃林，吹得雪枝乱颤起舞。雾淞雪挂冻得坚硬，无论怎么摇摆都不会掉下雪粒。又因其规模大，以及穿上雪装后，枝条下弯成了开花的雪树一样，密实地集在一起，在随狂风摇摆时整齐地轻歌慢舞，汇成了欢乐的花海。使高山杜鹃丛林与六月花开时一样，依然是一树花开，壮丽漂亮。为此，我们再一次冒着手被冻得刺骨痛，还要拍摄下这罕见的奇观。  
然后，顶着刺骨的狂风，走向东梁大草甸山顶。这里才是我们跋山涉水，不畏严寒而来的初衷。然而，让我们想不到的是，一小时前二梁上的蓝天白云，风云激荡的美景在东梁没有重现。与我们期待的东梁上雪的世界一片灿烂、天蓝如画、还有波澜壮阔的云海有了不同。唯一估计到的是，比二梁高的山顶上狂风会更大。这时候，冷冽的寒风大到把人碾压得头都抬不起来，出气都要侧身，否则就被风噎着。看到先期到达的驴友们，如到东梁报完到一样，被风吹得跑下来。相遇时还要艰难地说：上面太冷了，一定要速上速下。  
对于我来讲，这点狂风是挡不住的。看到东梁顶就激动得怀中如揣了火炉般温暖，我要按序欣赏雪的盛况。  
放眼望去，大东梁上天地一色，全是雪白。草甸盖上了崭新的雪被子，成了雪山；所有的植物都是雪白的，统一换上了新装雪袍。湿气很浓的清新空气是白茫茫的，吹在脸上有细细的颗粒感。老树新枝与枯草，统一着上精致的雪装和雪妆后，尽显妩媚和奢华。东梁成了洁白清新的圣洁王国。  
雪成了主角，营造出的圣洁仙境，也是永远不能复制的杰作。这是上帝赋予雪花以最美的姿态展示，让雪花在风的作用下立体生动起来，成了花枝招展的雪树，成了栩栩如生的雪人，还成了千奇百态的艺术品，更成了森林草木与大地的圣洁华服盛装。今儿见到实乃幸运。因而，我定是不负上帝的恩赐，要仔细欣赏大自然的神奇之作。  
首先要看的，当然是那棵身如凤凰的大英雄首领树了。那边的雪上无痕，看来还没有人过去。这样最好，更能突显出我对首领树的热爱。远远望去，一身雪白的大英雄正迎风而立。披上洁白的披风后，更像正领兵出征的首领了。我和同伴急忙踏着半米多深的雪，欢喜地跑向穿着毛茸茸雾淞铠甲的凤凰树前，送上我的致敬。再一次留下冰天雪地中，我摆出与其一起风雪出征的样子。虽然我冻得面部僵硬，照片中我笑得比哭都难看，可我英姿仍然薄发！  
在“凤凰”树前，完成了来东梁必做的美事后，我才激动地走向最高处。那里有东梁的标致——“婆姨树”。  
“婆姨树”，是来东梁的每一个人都一定要与其合照。只有这样才能证明登顶东梁了，也只有这样才能表达我们对东梁的热爱。“婆姨树”上的标牌，证明了东梁有多壮美，爬山人是多么的爱东梁，爱成了“婆姨”、“情人”、“恋人”。在“婆姨树”打卡拍照后，冻得再也无法停留，狂风撵着我们快快离开。在大家都说今天东大梁上，没有东二梁漂亮的声音中开始回返。我不完全认同，这正是大东梁的魅力所在。况且，东二梁本来就是东梁的一部分。  
五  
我们返回到二梁后，看到比两小时前更壮观了，还是天地合一的精彩呈现。置身幻境，让我一下子明白，大东梁上狂风急切地赶我们下来，是因为东梁的饕餮盛宴摆在东二梁上！如果说两小时前的东二梁上，是正在上演的仙境音乐会。那么，现在正是这场盛会最精彩的高潮，美到震撼，如梦如幻。作为观众的我们，幸福和激动地分享这场视觉盛宴！  
我看到在蓝得透亮的天空中，那洁白发亮的白云，正以蓝得亮闪闪的天空为纸，在山坡与草甸间挥洒出一条优美的粗壮弧线，形状之妙，因神来之笔。看醉的我，赶紧拍下“钻”进弧中的瞬间；很快，洁白的云收起弧线，又绘出变形的五角环挂在蓝天。那漂亮环中的蓝哟，看呆了我们，又看笑了大家。  
神仙们的演出，就是神速切换，一幕接一幕的仙秀。从弧到环，看得我们兴奋不已时，更隆重美妙的演出，势不可挡地联袂登场了！  
只见在南面的东二梁山顶上，一条长长的柱状白云，端端正正地放在山顶上，像是给神仙们摆好的长板凳，壮观极了。在草甸尽头的西面，远处的山峦上云烟四起，云海在蓝天下飘荡。金色的阳光恰好洒在一座环形的山峰上，那金灿灿的山峰，在云烟缭绕中，如仙境中的金色宫殿一样美，看得人直喊：太梦幻了！  
东面，东梁长长的山脉顶上，一排黑云压顶，却有一条异常明亮如线的白云，夹在黑云与浓雾之间，明暗对比，层次分明。云层背后，隐隐约约地时而黄亮亮，时而光灿灿，时而光芒万丈穿过云层透了出来。如此多变，推测太阳正在变魔法和在酝酿什么。  
就在这时，突然间东梁上空雾散天蓝。紧接着从东北方向，一层厚厚的白云，如天棚似礼帽一样，迅速戴在大东梁的山脉之上。巨大的帽檐，伸向二梁草甸，美得妙不可言！这时候，苍穹之下的森林与大草甸，天地互映中成了迷人的幻境。无论大小植物，皆是盛装和扮上俊俏精美的雪妆，个个如花似玉，正欢快地载歌载舞。完全是全方位的一同上演了天地间最美妙的巨片神剧！此时此刻，奇幻奇妙！看得我们个个心潮澎湃，大声喝彩：我的天啊，这是天上的仙境与人间的仙境合二为一了！太奇妙、太梦幻、太震撼啦！我们太幸运啦！  
在我看得如醉如痴时，突然心有灵犀地接到邀约：“快加入进来！”于是，我狂喜地冲进半米多深的新雪中，以此为舞池，来来回回地又跑又跳。跑不动后，又扑下去，在雪中翻滚起来。我衣服上沾满了雪，还钻进脖子和口中，很凉。可心里很暖呀，暖到催开心花怒放，全开在脸上了；更是在这场盛筵中，品出了雪胜美酒如珍馐。  
我喜悦的样子，惹得为我拍照的驴友激动地说：“我都想光着膀子也跳进去了。”闻其声我没有接话。在此节点上，如果我说那就来吧，一定是“一呼百应”，想脱的男子太多了，这也是男驴们表达狂喜的特长。可以说景美就脱，越冷越脱，脱得迫不急待，脱得上身赤裸，还要摆姿势秀肌肉。然而，这会儿体感温度在零下二三十度，还是免了吧。由此可见，我们是多么的亢奋。  
又一次分享东梁仙境中大自然的饕餮盛宴，幸福得无以言表，一切辛苦又算得了什么。正如大家说的：“今天太值了，我们看到了仙境东梁！”“东梁，爱你到地老天荒！爱你到不能再爱！”我想说：东梁，我最爱的“恋人”，与其相遇，使我的人生更加精彩。我一次次赴约，只为与你一起分享人世间的美妙时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