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时的记忆—育秧

在我们地处江南丘陵的乐平，一到春天，温柔恬静的南风就会探出自己的头四处张望，在一方暖阳里不时地伸出似婴儿的小手，柔柔地摩挲着我们的脸庞，让我们从心里生起对一年生活的憧憬和盼望。躲在房壁燕窝里的燕子们叽叽喳喳，不时地惊得一下在屋前快速婉转飞行，在浓浓的绿意中争相展示着优美的舞姿。在料峭的春寒中，沉睡一冬的田野在一片蛙声里渐渐苏醒，把自己的思维尽情地飘进这个季节的灵魂深处，给农人以一年的梦景和收获希望。

于是，惊蛰一过，布谷鸟躲在树上开始第一声叫唤的时候，靠种田过活的农人便从往日的安逸中走出，怀着真诚的期盼，慢慢投入到春耕的劳作热情当中。

在春耕来临之前，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前奏——育秧。秧苗是否健壮，对靠种田讨生活的农人们显得十分重要，在他们心中占据重要的地位。从整理秧田育秧，到移栽秧苗，要经历许多道工序，如果育秧不得法,秧苗生长慢或比较瘦细，出现黄叶、种子霉烂之类，移栽后既使禾苗长势喜人，收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，农谚“秧好一半禾，苗好七分收”就是这个道理。所以，育秧这个环节，懂得精耕细作的农人们特别重视，不敢马虎、不敢懈怠，严格按照步骤一步一步向前推进。

在还没有杂交稻的时候，谷种如早谷矮、八一晚的种子都是自家留的。用来作种的谷粒必须饱满，品质较好，这样能保证发牙粒，秧苗长起来也不会那么差。父亲先用米筛筛选，将草稗的种子筛掉，再用清水洗种，将浮起来的秕谷捞掉，用温水浸泡几天后，用谷箩装好，上面用薄膜盖好，一有太阳就放在阳光底下晒，到了晚上，把谷箩放进有点温度的锅里，因为灶膛里还有烧柴后的余热，有催芽的作用。每天早晨，父亲就从锅里端出谷箩，放在自家的水井旁边，用水桶打水，然后用瓢向箩里的谷种泼水，用手从下向上翻动再泼水，看到箩里的谷全都湿透了再用薄膜盖好，扛到太阳底下晒。没有几日，原先干得用牙咬都咯牙的谷渐渐变得饱满鲜亮。再过几天，谷种最尖的一头已经破壳，呶出雪白的鲜嫩的芽儿来。

谷种催芽到看到白芽有两三毫米的时候，就必须开始做秧田了。上半年育得基本上是旱秧，所以秧田必须按照旱秧的要求去做。于是，父亲扛着锄头带着我们这些儿女到已经选好的湿透了没有水的田里，第一个脱鞋挽起裤管，打着赤脚，先将田泥面上长草的泥巴刨掉薄薄的一层，然后每隔宽一米半左右距离挖沟做畦，再开始一畦一畦地翻田泥。在第一畦做好后，我们也开始脱鞋扎起裤脚下田，脚踩在冷的刺骨的田泥里，顿时凉意直往心里窜，冻得的人直打哆嗦。虽吸到了让人心神清爽的新鲜田泥的气息，也听到了远处的鸟儿在叽叽喳喳地欢唱，但却没有多少好感，神情有点不悦和凝重。在用瓢舀水泼在刚翻好的泥上后，我们开始了踩泥的这道程序。

父亲一边用力地翻田泥，我们一边用手提着裤子，蹑手蹑脚地踩着，心里却在打鼓，总盼着赶快结束，早点回去。

等秧田的田泥被我们踩得稀稠的时候，接下来就是打底肥了。那时农用物质紧缺，化肥特别地贵，家里较穷也买不起，只有用自家的土肥料了。父亲回家里，用柴灰将大粪拌匀，再用尿桶担来用手均匀地撒进秧田里。而我们一边闻着臭气一边将大粪灰踩进泥里，脚下还不时地还发出扑哧扑哧响声，有时还从小脚底下溅出屎来，弄得裤管上到处都是，既使将脚和裤子洗干净，在后来的几个小时内都还会有屎臭的余味。在踩了一段时间后，我们便起来到田沟里洗脚，父亲用耙谷用的耙的背面将秧田推平。这样，秧田就做成了。

接着，就开始撒秧了。由于是旱秧，一般不需要分蘖就可移栽，所以谷种撒得比水秧的要密得多。如果谷种撒得稀，移栽时用锄头刮得时候就难以成捧，而且有好多田泥，担起来也重。有经验的老农在撒谷种的时候就很会撑握分寸，撒种的时候匀得恰到好处。父亲左手在怀里抱着篾箕，右手，轻轻抓起一把谷种，然后五指朝上，指间缝隙均匀，仅够谷种通过，随着手在秧田上轻轻摆动和抖动，谷种呈孤度慢抛进泥里，如薄的地方再重复抛一次，直到细密、均匀为止。然后，便是撒柴灰的工序，直到柴灰将谷种全部盖到。接着，父亲带着我们用小竹棍两边插好，拱得呈半圆形，再用薄膜盖在上面，在靠近畦边田泥边用手挖田泥压住薄膜，一是防止风吹掉，二是起到保温防冻的作用。到这个工序，撒秧的活儿基本完成，接下来就是悉心照料的事了。

每天，父亲在犁田耙田平田之余，都要到秧田里转上几圈，察看秧苗的生长情况。有太阳的日子，在半上午的时候，父亲将畦两的薄膜掀开一点透气，以防谷种在棚内高温下变质发霉，或防止棚内高温烧灼稚嫩的秧苗。到了傍晚，又要到秧田里将两端薄膜盖好，防止冻秧，影响秧苗质量和成长。就这样，像关心照顾襁褓中的婴儿一样，认认真真用心去面对，做好每一项工作，一点都马虎不得。

到秧苗大概四五公分的时候，父亲就将薄膜收起，用尿素兑水再施一次肥，以促进秧苗茁壮生长。见了阳光，嫩绿的秧苗长的很快，像一张密厚的绿茵茵的地毯铺在田里，在春风里窈窕着动人的身姿，泛起碧绿的涟漪，像似多情的少女含情脉脉的眼晴，撩人心弦。看到秧苗在眼前妩媚的景致，父亲凡里特别地高兴，感到夏收已经在望。

秧苗长到八九公分的时候，就可以移栽了。被移栽的秧苗进行华丽转身，名字也改成了“禾”。一颗颗禾苗站在田里，齐刷刷地随风摇曳，绿波似真似幻，像在一个绿色幽梦里茁壮成长，看到此景，期盼丰收的喜悦农人们醉入其中，现于言表，在心里默祝那稻浪随风翻滚的时刻快快来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