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的故事
四
母亲其实长得并不漂亮,微微干枯的头发,一缕缕银发挂于两鬓,总是皱着眉头,无神的眼皮下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,脸色苍白,门牙稍稍突出,穿着最朴素的衣服,终日忙碌于单位与家庭之间。
母亲年轻时,虽不美,但也不差,一条乌溜溜的大辫子,整齐的刘海,锐利有神的大眼睛,高挑的身材,白皙的皮肤,大学时有几位男生还写信追求她。
拿着母亲年轻时的照片,回忆着母亲给我讲的点点滴滴,渐渐感受着母亲那坚强的美。
春天,南方的乡村的夜晚沉浸在一片宁静中。天还未亮,母亲就背着弟弟去上学。月光高高挂于天空,银色的光辉洒在母亲前进的路上,母亲赤着脚,走在崎岖的堆满落叶的泥地上。山里的气息,充满春天的味道,湿湿的,夹着青草混着泥土的气息。踏着落叶,听着脚踩落叶的脆响,唱着心中最爱的关于毛主席的歌曲,母亲心里的害怕与担心稍稍减退了一些。她想着山里的野猪听着伟人抗战的故事,应该也会敬畏三分吧。母亲边走,边想像着自己就是那走过十万八千里长征的小战士,不怕敌人与野兽。渐渐的,月儿隐退在山的一角,浓雾渐渐散去,红橙橙的太阳从山的另一边升起,家家户户炊烟袅袅,鸡犬相闻,母亲绕过几个山头,走了十几里山路,终于安全到达学校,悬着的心也放下了。
夏天,南方的乡村格外的炎热。太阳早早的露出脸来,炙烤着乡民们的背脊。母亲匆匆在自家的水缸里洗了把脸,喝了口稀稀的米水,便拿着衣服到家旁的溪水边洗衣挑水。母亲挑着两桶满满的衣服,沉稳的走向溪水旁。风吹草动,花香缭绕,溪水两岸的草木郁郁葱葱,在阳光的照射下光泽异常明亮。母亲利索的将衣服倒在巨大的石头上。这块大石头被溪水长年累月的冲刷,加之母亲熟悉的用棒子摔打,被磨光亮光亮的。衣服太多了,全家十几口人的衣服,要一件件仔细的摔打和搓洗,母亲的手,开始变得粗糙。每搓洗完一次,就要在水里浸洗过一遍。母亲一蹲,就要大半小时,这活儿,起初的时候,累得母亲腰酸脚痛,因了长年累月的锻炼,母亲做起来便觉得是小菜一碟。都说熟能生巧,母亲洗衣挑水的功夫十分了得,上百斤水挑在肩膀上,母亲却能身轻如燕的快步前行。
夏天,是最忙碌的时候。母亲洗完衣服,挑完水,就要到田里插秧。母亲是这方面的能手,她是生产队长,负责安排整个村的种田计划。插秧是件累活。母亲带领着乡民们,开始一天的劳作。一大早,母亲便开始犁田。牛牵着犁耙在前面慢慢走,母亲一只手握着犁耙,另一只手握着犁鞭,有节奏的抽打着牛的身体,口里发出催促牛前行的声音。黑色的泥土均匀的翻滚着,母亲朝着田的方向,控制好方向与力度,将硬的泥土翻爬得十分松软。然后,母亲再用铁耙,将泥土犁成泥浆。一路的辛苦,一路的欢歌笑语。母亲的心情是愉快的,笑容绽放在母亲脸上,眼神里掠过欣喜的光芒,秋收的喜悦,仿佛就在眼前。下午,插秧的队伍浩浩荡荡铺排在大片的泥田里。插秧通常要两个配合才能完成。力气大的队员挑着一百多斤的秧苗,母亲就负责插秧。她站在田头,从左往右,又从右往左,按着顺序,弯着疲惫的腰,一棵棵插到田里,烈日当空,母亲的背脊占满了汗水,全身的衣服半透明,像揉进了白色粘液似的。她不时的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汗水,挑苗的队员看着,不禁大笑起来:母亲的脸上、衣服、腿部,全是黑乎乎的泥浆。母亲与他相视一笑,彼此心里都明白,秋日里丰收而繁忙的景象离他们不远了。母亲望着大片插好的秧苗,一身的疲劳仿佛消失了,眼前浮现秋季稻田金灿灿的的景象。
插秧后的七八天,必须先把粪挑到田里。母亲总是第一个跳到粪池,挽起长发,屏住呼吸,捋起袖口和裤脚,两肩挑着扁担,将两个桶放到粪里一捞,迅速将两桶粪放在池的边缘,按着池的边缘,母亲长长的腿一下子从重重的粪里提起,两手一撑,单腿一用力,就从粪池里爬了上来。没有片刻的休息,母亲便挑起两桶七十多斤的粪,朝田里走去。
母亲弯着腰,将粪一勺勺泼到田里。太阳,此时正高照,像火神的眼睛,闪着火焰般的光芒。早晨像一幅幅点缀着清凉的水彩画的乡村,到了正午,便像被烟熏过似的,母亲的头发柔柔地塌了下来,豆大的汗珠,粘满了母亲的头额,母亲的眼睛被汗水浸湿,被辣得睁不开眼。一丝头发粘在嘴边,汗珠渗到嘴角,咸咸涩涩,母亲感觉又渴又饿,很不是滋味。
在乡村的日子,是母亲最苦,也是带着希望的岁月。那时,母亲很美,是一种充满活力与青春的美,是一种劳动最光荣的美。
母亲带着希望,走出大山,来到城市,读书工作,结婚生子。为了我,母亲以世界上最伟大的母爱,完成了一个女人结婚生子、苦心培育的使命。如今,母亲退休了,却还要打工,丈夫下岗,女儿生病,家里的经济条件日渐拮据。昂贵的药费,沉重的心理负担,精神上的忧郁和折磨,已使母亲患上了早年老人痴呆症,肠胃功能混乱,她日思夜想的就是怎么挣钱维持这个各方面都每况愈下的家庭。
母亲单位组织经络点穴班合影,母亲作为班主任,站在了最前排较明显的位置,她穿着红艳艳的棉质衬衫,灿烂的笑着,显得比往常精神了许多,高兴了许多,尽管,那样也不能掩饰母亲憔悴、疲惫、日渐衰弱的身体状态。
母亲经常说她很丑,一天天瘦下去,一天天衰老,面色苍白,多病多难,不知什么时候就走完人生,她最担心的就我,生怕我不能生存下去。现在,她每天都有许多的烦恼,许多的困难轰炸着她的脑袋,不停的想,不停的想,结果,钥匙忘带了,四处寻找;冰箱打开了,忘记关门;饭锅放上了米,忘记接电源。
母亲,我要对您说,您一点也不丑!您坚强、朴素、吃苦耐劳,为丈夫女儿无怨无悔无私奉献了一生,您的青春,是世界上最有活力的青春;您的笑容,是世界上最动人的笑容;您的脸,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脸!
母亲,您有梅花苍松一样的品格,您有水晶般善良的爱心,这就是您的最美之处。母亲,女儿要大声对您说:“您在我心中是最美!”
五
母亲十月怀胎,历经艰辛才生下了我。
自从生下了我,母亲就得了乳腺炎,每天都躺在床上痛苦的呻吟。听父亲说,母亲是在初冬生下我的,眼见春节即将临近,家家户户灯火通明、炮声轰隆、一家老小团团围坐,好不热闹。而母亲却躺在冰冷的手术室里,独自面对引流手术的危险。母亲紧紧的闭着眼,脑海里只想着我,一定要平安度过,不能让女儿失去她宽广的双肩。虽然做了局部麻醉,可是母亲还是感到剧烈的疼痛。那医生极不负责任,将管子给插错了,使母亲的乳房更加肿胀。手术失败,主治医生说可能要切掉整个乳房。母亲听后,心里悲痛万分,眼泪立即从眼角浸出,湿透了枕头。眼泪里,更多的是内疚,不能给我一个健康的母乳。父亲听说柚子壳能治好这病,便骑着自行车满城市跑,心里也是千般焦,万般虑,功夫不负有心人,终于,父亲在郊外野地里找到了柚子壳。父亲回到家中,将壳洗净,放入水中熬上半小时,母亲那可怜的乳房就在父亲浓浓的爱中去了炎,消了肿,一场疾病的风波就此平息。
眼看春节接近尾声,可母亲的身体却极度虚弱,经过生产和手术两种折磨,再加上重度的营养失衡,母亲动也不能动,原本浓密光亮的乌发变得枯黄干涩,枕头底下,地上,掉下的全都是她的头发,姨妈捡起来,细细观看,只见那头发轻飘飘,脆弱如游丝,比起体弱多病的黛玉,还要软弱几分!那时,母亲的脸完全变了个样,原本乌黑水灵的眼睛已经黯淡无神,流露出沧桑与悲哀。眼,几乎睁不开,在清醒时的点点余光中,仿佛已是等待了千年的岁月,幻想,期待,苦盼,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折磨着母亲,当姨妈将鸡汤用汤勺一点点送入母亲嘴边的时候,这鸡汤固然是甜的,香的,可是母亲心里,尝到的是对我深深思念的痛与担忧:父亲有没有按时给我喂奶粉?我长得怎样了?体重有没有增加?父亲会不会给我及时换尿布和洗澡啊?点点滴滴的浓情厚意,写在母亲眼里,挂在母亲蜡黄的脸上。
三个月的休养,母亲基本上能自理了,也回到了我身边。日子虽然穷苦,可是一家人却过得安乐祥和。慢慢的,在母亲无微不至的关爱下,懵懂的我已长成一个头发卷卷,眉毛弯弯,眼睛清澈如水的孩童。那时,我的家坐落在一个宽宽的庭院里,绿瓦红墙,古老朴素,在她宽广的怀抱中,我们得以安心的成长。这里有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,高大的绿树青青的小草,怒放的花儿,幽幽的清风,响亮的鸟声,阵阵的蛙鸣。。
我们的院子里,种着各种蔬菜和水果,养着吃碎石的大公鸡。母亲经常给菜园浇水施肥,等他们长得膘肥体壮,母亲便全部摘下来,切成丝,放少许的猪油,爆了点蒜,大火焖炒,一盘香喷喷的菜就上桌了。闻着浓浓的菜香味,我们的口水直流,可是父亲在的时候,我不敢动筷子,害怕他打我,在他的观念里,必须尊卑有序,不等齐人绝不吃饭。
每天我们听着公鸡“喔喔”的啼叫,心里甚是高兴,再过几个月,我就有鸡腿吃了。可是日日等,月月盼,等来的就是每月的一个鸡蛋。我问母亲,鸡肉那里去了,母亲骗我说,他们被天上的老鹰捉走了。后来我从邻家小妹的口中得知,母亲烤鸡蛋和鸡肉分给他们吃,难怪母亲夜晚要加班的时候,我才可以在邻居家吃好、喝好、睡好。
母亲对待亲朋戚友的热情一直没有变,而且有增无减。当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,父亲朋友的一个儿子来中山大学读书,母亲看他瘦得像皮包骨似的,便每天邀请他来吃馒头。做馒头,并不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体力活。要花钱买几大袋面粉,掺着水搅拌,每个方向都要用一样的力气,和完面,将面团放入大盘中发酵,过了几个小时,发酵完毕,母亲将面团拧成长条,用刀切成馒头的形状,开中火蒸十五分钟,一个个冒着热气、又甜又稥的大馒头出锅了!那小子可是不会跟你客气的小子,一顿吃九个馒头,撑得他直打嗝。四年大学时光,就是这些馒头,将他喂得像猪一样。
小时候我是个脸似杏仁的小美女,身材苗条,手长,腿长,是个运动员的料子,可母亲总是担心我不够营养,拼命的做着各种美食:面条、肉包、饺子、粽子、豆浆、油条、牛杂,每天都喂我三大碗饭,结果到了初中长身体的时候,一年就重了二十斤,我还得意呢,看啊,我重了那么多,体育还那么好,身体也没有超重,值得庆幸!可是在我感到幸福的饱足感时,却忽略了母亲的身体。
母亲一直都有痛经的毛病,每次发作,都痛得在床上打滚,发一次烧,出一身的冷汗,面目表情极度痛苦,眉头紧皱,双眼紧闭,面色发青,嘴唇变白,手捂着肚子,痛苦的喊叫。父亲带着母亲去检查,才发现,这十几年的疼痛,是子宫内膜移位导致的。医生说,母亲要做子宫摘除手术。而那时,我只顾着读书,听说母亲要做手术,心里却还惦记着偷看电视,连一次去医院探望母亲的念想都没有。生我的时候,母亲是剖腹产,那条深深长长又红又突起的疤痕,在这次手术中又一次被揭开,一个女人的标致,就这样被手术刀无情的切除了。
细数流年,当我长大成人,到了该尽孝的时候,却得了一场大病。
在住院的四个月里,母亲用她坚强的双手为我撑起一把雨天的大伞。早上,天刚亮,母亲就带着我到医院的后花园锻炼身体,她说如果我再不锻炼,就会被这药的副作用弄得不像人形。那时,母亲面对着我,依然笑容灿烂,她用最温柔的语言鼓励我勇敢面对生活的磨难。她的动作,那样有劲,那样笔直,让我想起她年青时候的照片。照片里的她,拿着训练用的长枪,雄赳赳,气昂昂站在队伍的最前方,阳光浓列,她那乌溜溜的双眼稍稍眯着,仍抵挡不住眼神里透出的刚强。不由自主的,我从她身上感染到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的生命力。
做完早操,母亲到饭堂给我买了花生粥。每天的这个时候,护士都会来给我打点滴。我的双手布满了无数个针眼,青一块紫一块,看着那一滴滴水珠缓慢的从瓶口流到血管,我的心就异常难受,到底这样的苦还要纠缠我多长时间。我无精打采的靠在床边,母亲一手捧着滚烫的粥,一手用勺喂我。母亲的眼神里,充满了关爱之情,像一位母亲温柔而怜爱的看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。母亲的腰本来就不好,这样长时间的侧着身子,加重了腰的负担,可母亲不想让我担心,于是便忍着不说,而她的眉宇间分明多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痛楚。母亲怕那粥烫伤了我的嘴唇,每一勺都用嘴轻轻地吹好几遍,又用薄薄的嘴唇试探了温度,可还不放心,便说:“你用嘴轻轻试一下,看烫不烫?”等我说不烫了,她才放心让我喝下。
每次,母亲喝完我剩下的粥,就温柔的安慰我好好听医生的话,耐心等待她晚上下班归来。由于药的缘故,我的脑袋一片空白,已经没有过于挣扎、激动的情绪。只知道吃了睡,睡了又吃,唯一盼望着的就是母亲的归来。
每天,看到母亲归来,便是我最高兴的事情。记得每场暴雨,我都望着那透明的雨帘,任豆大的雨滴打在我脸上,那样可以减少我思念母亲的痛苦和焦急。暴雨,淋湿了母亲的头发,她那长长的乌丝一片凌乱,有的遮住了眼角,有的粘在嘴角。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,还不停的喘着气,很是狼狈。顾不上换衣服,顾不上擦一擦脸上的汗水和雨水,赶忙拿出保温瓶里还热的饭菜,微笑的看着我一点一点吃下去。
夜晚为了不让我等太久,母亲两手提着两桶重重的水,准备给我洗澡。母亲已经五十多岁了,不知她渐渐消瘦的身体是否顶得住日日夜夜为我挑水的辛劳,而我,好像不知感恩,总觉得这是一个母亲应尽的义务。在120多个夜里,母亲为我洗澡,如若不小心擦痛了哪里,我就重重的捶打她的手臂;母亲为我搓脚,医院没有多余的凳子,她就足足蹲了二十多分钟,细心地为我按摩酸软的双腿,还要忍受我暴躁的脾气;母亲与我睡同一张床,为了使我睡得舒服,她总是侧着身子睡觉,一觉醒来,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蚊子咬了无数个小小的红点。
时间过得真快,出院至今已十三年了,最近几年我才对母亲的变化有所感慨。家里的缝纫机不知坏了多少次,却又被母亲修好了多少次,我的每一件睡衣,都是母亲连夜辛苦赶制出来的。母亲老了,白头发像雪霜一样压在母亲的额头;眼角的鱼尾纹一年比一年多,年青时闪着光芒的眼睛如今黯淡无光,原本笔挺的身板如今已微微的弯曲。坐在缝纫机前,每次穿针,对她的眼睛都是一种挑战与伤害;每次踩着脚踏,对她的背都是一种沉重的负担;每次构思着怎样缝纫得完美一些,对她的日渐迟钝的脑袋都是一种绞尽脑汁的煎熬......
母亲活在世上,只为苦等、苦盼,只为她的辛苦付出能为我驱赶风雪飘飘的寒冬。可是她不知她就是那世界上迎着风雪的红梅,多少个冬日傲立枝头,经历几十个寒冬的摧残,守望子女一世的春天。而我,就是不断摧残她的风雪。梅花的枝干横斜错落,似愁似病,北风如果能够理解梅花的心意,就请不要再摧残她了!在孤寒中的梅花,坚韧顽强,傲然独立,潇洒的北风啊,请你放慢脚步,精心的呵护她吧!你忍心在如此严寒之中再摧残她吗?
母亲啊,母亲!你对我深深的爱、浓浓的情,此刻我才真正的体会到!
母亲啊,母亲!我要拿什么来爱你才能报答你对我无私的爱呢?我知道了,那就是像您一样,怀着对亲人的爱,坚强勇敢地活下去!
时间:2020-06-29 作者:大学生热点网 来源:大学生热点网 关注: